徐滔

秋天的長山列島，既是捕撈生產(chǎn)的“大海市”，又是海上垂釣的“黃金季”，到處都是揮竿下鉤的熱鬧場面。要釣魚，魚鉤、漁線、魚餌這三樣必不可少，稍微講究點，起碼還要有根釣竿。而長島的釣魚高手，一個魚鉤、一根漁線就能擺平一多半的魚。不同島上的漁家，都有不同的釣魚高招，什么甩鲅魚、照燕魚，什么下攔鉤、放針良船，一招一式都是“武林絕技”，不僅釣具釣法“獨步天下”，而且很多時候不用魚餌，甚至不用魚鉤也能“殺敵于無形”。

放針良船

在大海上放針良船，道理跟放風(fēng)箏差不多，動力靠風(fēng)，收送憑線，二百多庹（從左手到右手的最長距離）的“大線”（針良船的主線）一分為二，靠近針良船部分的“大線”每隔兩尺半的間距，設(shè)置一把釣魚鉤。針良魚屬于水面魚類，必須使用浮力效果較好的梧桐木桿或高粱稈做輔助，每根稈一端緊緊綁在大線上，另一端綁著一個掛著魚餌的針良魚鉤，合適的浮力會把魚鉤控制在上層水域。掛滿一溜魚鉤的“大線”后面，是相等長度的延伸線，針良船依靠順勢的海風(fēng)，把釣魚鉤推送到針良魚路過的海域。

老船長告訴我們，放針良船最講究的是魚餌。針良魚最喜歡的美食是一種叫做“走蚓”的寄居蝦。這個預(yù)備工作，一般都是要在放針良船頭一天捉足備好。如果“走蚓”抓不夠，就挖一些海蚯蚓，也能滿足針良魚的口味。真正趕上“潮流”不好，搞不到理想的魚餌，就只能用陸地上的蚯蚓“濫竽充數(shù)”了。

大家早晨起來第一件事情，是按照老船長的囑咐先打開窗戶瞅瞅外面的樹梢，看看刮什么風(fēng)，根據(jù)風(fēng)向走勢，確定要去哪個海邊。俗話說的“順風(fēng)順水”，放針良船就是根據(jù)這個道理來確定下海的方位。那一天趕上西風(fēng)天，老船長帶著我們?nèi)チ藮|海岸的孫家前口。

針良船是一個等腰三角形的設(shè)計，前頭是最尖的銳角，兩個邊長三尺三，船尾寬度兩尺半，靠近后邊三分之一的地方再安置一根橫梁，算作是針良船的“龍骨”部分，主要是用來固定小船的桅桿。根據(jù)風(fēng)向與岸灘的走向，老船長還仔細調(diào)整了布帆的角度，并用一根根細絲漁線把布帆固定在三角框架上。

我們這次使用的是“活餌”。老船長一邊往海里放針良船，一邊手把手教我們掛餌、放線，一直把120多個魚鉤全部放到海里。接著，他又拿出一盤“大線”，牢牢綁到剛才“大線”的末端，一直往海里又放送了差不多200圈，說了聲“好了吧”，便讓我們找塊大石頭把“大線”固定好。他特別叮囑說：“一定要找大的石頭固定住，不然刮起大風(fēng)，都能把針良船帶跑了。”

等待了一個多小時，老船長和我們開始了收線。他一邊左手和右手互相交替拔漁線，一邊告訴我們怎么把握基本要領(lǐng)，掌握收線速度，太快容易驚動吃鉤的魚兒，太慢則影響放針良船的進度。收上了一百多庹的空線，就到了針良魚上岸的關(guān)鍵時節(jié)。輕輕拉動“大線”，吃鉤的針良魚帶動著“浮桿”上下起伏不定，慌亂地在海面跳蕩，激濺起一圈一圈浪花。一條“大線”上幾十條魚兒在海面上下跳躍激蕩，好似圓石在水面上擊打的串串漣漪，動感的畫面宛如一道道豐收的樂章。

我們在老船長的指導(dǎo)下，收線、摘魚、掛餌，每往回收一庹，就有不少收獲，又粗又長的針良魚，一個個綠脊銀肚，活蹦亂跳，間或有一條黑鱗加吉魚或梭魚拔上來，又給我們帶來別樣的海釣體驗。

下攔鉤

在長島，“放長線釣大魚”不是說一句成語這么簡單。釣什么樣的魚，就要配套相應(yīng)的家把什兒，不同水層的魚，都有不同的辦法對付，不同性情的魚，也都有量身定制的釣法和釣具。

下攔鉤的漁線魚鉤裝備有點像放針良船，也是一條長長的漁線帶著一二百個魚鉤，主要對付生活在海底的中型魚類。要把攔鉤沉放到大海底層，需要小舢板、尾掛機等小型漁船輔助，所以與放針良船不同的是，下攔鉤完全省略了依靠海風(fēng)產(chǎn)生動力的“三角帆船”。

與放針良船相比，下攔鉤的漁線更粗，魚鉤更大，魚餌也“鳥槍換炮”地變成了一整條的小魚。還有一項最大的區(qū)別是針良船的漁線和魚鉤距離水面一尺左右，而攔鉤卻要全部沉入海底，也就是說針良船“收割”的是上層針良魚，攔鉤圍堵的是底層的偏口魚等。

下攔鉤釣上來的魚，比二三兩一條的針良魚大了許多，一般都是二三斤的大家伙。這種扁圓形和圓形的底棲魚類力量特別大，所以下攔鉤的魚鉤比針良魚鉤大好幾倍，漁線也要配置強度極高的專用品，才能把大魚輕輕松松釣上來。

下攔鉤最好的魚餌，是蟹子籠里面捕獲的小魚，“大魚吃小魚”的道理千古不變，只有這樣的活體魚餌才能吸引更多的大魚上鉤。如果說針良魚屬于海鮮里面的“大路貨”，那么下攔鉤釣上的大魚可都是名副其實的“經(jīng)濟魚類”，特別是二三斤到三四斤這樣的“斤沉”（方言，重量），都是賓館飯店上桌的最佳個頭，價格高，銷路好，每天一到下攔鉤靠港的時候，男男女女的魚販子早已等候多時，一上岸就搶了個精光。

甩鲅魚

“姜太公釣魚——愿者上鉤”是最早“不按釣魚套路出牌”的記載。在長山列島秋汛季節(jié)，很多高手不用魚餌也照樣釣魚，甚至不用漁網(wǎng)、魚鉤也能捕獲幾十斤上百斤的魚貨。你相信嗎？

在長島，不用魚餌釣魚專指“甩鲅魚”。甩鲅魚這種傳統(tǒng)習(xí)俗在長島已經(jīng)延續(xù)了好幾百年，跟普通的海釣、磯釣、下攔鉤、放針良船不同，甩鲅魚不用魚餌就能空鉤釣上鲅魚來。具體操作也不難，一個銀光閃亮的魚墜綁一個布條，或者弄一個“抗”撕咬的魚皮，在魚皮或者布條相鄰的地方安插上鋒利的魚鉤，甩到海里，一個個布條或者魚皮宛如栩栩如生的小魚，吸引鲅魚上鉤。

身材修長、體格健壯的鲅魚，性情兇猛，體能爆表，爆發(fā)力極強，在水里發(fā)現(xiàn)獵物后提速相當(dāng)快，見到閃亮的小魚小蝦便群起而攻之。長島漁民深諳鲅魚這種貪婪的習(xí)性，用魚肚白的魚皮或者是長長的白色布條當(dāng)魚餌，就能誘敵深入，接二連三釣上鲅魚來，可比姜太公厲害多啦。

百聞不如一見，我們跟著老船長出海來了一次親身體驗。秋季的長島，天高海闊，海天一碧，一群又一群的鲅魚在水面上追逐著小魚小蝦，速度快得猶如一枚枚魚雷在海面上穿梭飛翔——這就是釣魚人常說的“鲅魚起群”，也是甩鲅魚的最佳時機。甩鲅魚的人們，最喜歡搖著小舢板，兩個人一條船，前面一個人站在船頭甩線釣魚，后面一個人駕船搖櫓追逐魚群，遇見魚群倆人前后夾擊，雙線雙鉤。只有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，甩起鲅魚來才能如魚得水，大有收獲。

甩鲅魚的時候，魚群追逐釣者拋下的美味，密集地擁擠過來，釣魚人只要把漁線準確甩到鲅魚群里，便可立即往回快速收線。掛在魚鉤上的白布條兒像小魚一樣在水中飄忽游動，鲅魚見了立刻追逐上來，釣魚人把漁線收得越快，鲅魚追得越猛，趕上鲅魚吃食的潮流，漁線一落水，鲅魚就吃鉤，甩出漁線就是一條魚，拔都拔不及。

俗話說，槍打出頭鳥。那些體力最棒、游弋最快、搶捕魚蝦最猛的鲅魚，往往最先著了釣魚高手的“道兒”，最先捕食，最先上鉤，最先束手就擒，被“咣當(dāng)”一聲甩進船艙，還不服氣地連蹦三個高兒。由于甩線的速度極快，捷足先登吃鉤的那些鲅魚必定是身強力壯的大魚，體能優(yōu)良、行動敏捷的鲅魚竟然最先被終結(jié)，完全與優(yōu)勝劣汰的叢林法則南轅北轍，令人唏噓不已。

用這種方法釣上來的鲅魚，一般個頭都比較大，高手一潮甩到幾十條鲅魚是家常便飯。島上一些有名的釣魚高手，有過一次半噸多的超級紀錄。甩上來的鲅魚與放流或者拖網(wǎng)的鲅魚相比，通體閃亮、沒有傷疤勒痕，賣相好，而且個大，肉鮮味美，怎么做怎么好吃。

照燕魚

神秘的長山列島，生長著很多神奇的海洋生物，有一種會飛的魚，它既能在深海里游弋，又能飛躍海面進行超低空表演，因為身形和顏色極像我們熟悉的燕子，所以被叫做燕魚。它能用像翅膀一樣的胸鰭在海面上滑翔，一次性飛行距離長達一二百米遠，絕對屬于魚類里的飛行冠軍。

像這樣會飛的魚兒，拿常規(guī)的漁網(wǎng)很難捕捉，用普通的魚餌也釣不上來，眼看著滿天飛躍的魚兒，打漁人是不是真的束手無策？有句老話說得好——再狡猾的狐貍也斗不過好獵手，再能飛的魚兒也逃不過漁民的手掌心。對付會飛的燕魚，長島漁民在很早的時候，就發(fā)明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捉魚方法，拿一盞汽燈或者一個強光手電就足夠擺平。

初秋的夜晚，清爽而迷人，瓦藍的天空之下，天也朦朧，海也朦朧，遠處膠東大陸星星點點的燈火，簡單勾勒出大海與天空的界限。我們在老船長的帶領(lǐng)下，搖著小舢板從南海沿兒出發(fā)，朝著東方的海域勻速前進。小舢板剛剛離岸的時候，還有海浪輕輕拍打沙灘的聲音，越往海的深處搖去，海上越是幽靜，船尾的航跡，泛起漂亮的海光，這是九月長島特有的自然奇觀。小小的舢板在大海上宛若一只暗夜中獨舞的風(fēng)箏，向著深邃之處探索幽遠的奧秘。行進途中，偶爾一兩條梭魚躍出水面，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，只見帶著一身淡淡的藍色光暈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，“撲通”一聲落入水中，隨著一圈一圈的漣漪依次蕩漾開去，梭魚頃刻之間便無影無蹤了。

小舢板搖到原“炕板石”海域，終于遇見期盼已久的燕魚群。先是一條燕魚從江頭那邊向我們這邊飛過來，就好像是為大隊人馬開路的先頭部隊，在它后面，就是成群結(jié)隊的燕魚群。那么多的燕魚一條一條密密麻麻地向我們的小舢板急飛而來，像飛蛾投火一樣地撲向燈光，飛進船艙。

借著強光手電，可以清晰地看見灰白的肚皮、青黛色的背脊，用長島老百姓話說長得黑不溜秋，透著光亮的翅膀，就像蟬翼一樣透明、漂亮，一條，一條，又一條，許許多多的燕魚迎面奔著船上的燈光而來。

照燕魚，得有好眼力，要會躲閃騰挪，不然讓燕魚撞一下，輕者會被撞疼，重者要受點皮肉之苦。我們幾個人分列在舢板的兩舷，盡可能躲避燕魚的鋒芒而不被它們撞傷。有的燕魚沖力過猛飛過了洋，在我們船尾的不遠處落入海中，還會嘗試第二次起飛，從船尾方向再次飛向燈光。對那些降落失誤落入船舷外面的，我們趕緊用撈兜撈上來。燕魚落進船艙，還要盡快把它們在第一時間裝進大網(wǎng)兜里面，以防它們施展絕招，垂直起飛。

對付會飛的燕魚，不用漁網(wǎng)，不要釣鉤，只要有燈光照射，就能降伏住這些具有空中優(yōu)勢的燕魚。這樣的玩法，是一種全新體驗，燈光的亮度越強，照射的范圍越廣，越是能夠吸引更多的燕魚，一只只燕魚自投羅網(wǎng)地向著有光亮的船艙飛進來，就像傳說中的“草船借箭”，給了我們太多意想不到的驚喜。